家臣香草芋圆

第61章 第 61 章(第2页)

 “十二娘……唉,阿般,我如何与你说。”霍清川叹息着。


 “这个给我。”他抬手点了点卷轴,“我连夜做个新的来,把涂黑的那页补回去。”


 阮朝汐抱着不给他。


 “霍大兄先说清楚,为何那页会出现在卷轴里。”


 霍清川人虽站着不动,表情却显露出激烈的挣扎,最后隐晦地提点了一句。


 “既然郎君吩咐下来,把这页添补进名册。其他的人选……你都不必看看了。”


 阮朝汐心里一沉,手一松,卷轴被霍清川拿走。他对着涂黑的那页摇摇头,收起夹在腋下。


 走出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郑重问了句。


 “从前我叫你把过去的乡野过往俱都忘了。你可曾当真全忘了?”


 阮朝汐站在细碎秋阳下,直视着对面的蓝袍青年。


 霍清川此刻显露出真切关怀,不再是个面目模糊的荀氏家臣,而又是赠她冰花,赠她金簪的霍大兄了。


 她吐露了一句实话。“不曾忘。”


 “不曾忘就好。”霍清川的神色舒展开来。


 “从前是我太过浅薄了。阿般,你不曾忘旧事很好。你需牢牢记住,眼前你有的一切,都是郎君给予的。不管你身上挂哪家的玉佩,不论你称呼“坞主”“郎君”还是“荀三兄”,内里并无不同。总之,莫要忘本。无论郎君吩咐你做什么,切莫忤逆了郎君。”


 阮朝汐盯着地上的青石地,不应声。


 霍清川着急起来,还要再说,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熟悉的清脆木屐声响。部曲们护卫着荀玄微从前院回来了。


 霍清川惦记着涂黑的书卷,匆忙夹着卷轴要避让开,阮朝汐伸手拦下。


 “名册我还要用。不必麻烦你换新了。莫担忧,荀三兄不会打开看里面的。”


 在霍清川震惊的神色里,她捧着那卷涂黑的名册,光明正大走到庭院里,迎上前去。


 “荀三兄。”


 “今日怎么心情这么好。”荀玄微在深秋阳光下停步,仔细打量几眼,露出清浅笑意,和她并肩穿过锦鲤池边。“刚才见你和霍清川说话?”


 阮朝汐把卷起的名册在他面前晃了晃。


 “拦了霍大兄,问他里头写的是真的假的。如果名册录的都是真的,豫州风气清正的门第实在不多。有些家族儿郎怎能浪荡至此。家中尚未娶妻,就携妓子公然登山出游——”


 荀玄微轻笑出声,抬手拦住她后面的半截话,“这些话不妥当。女儿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身侧跟随护卫的燕斩辰听到不对,早躲去了旁边。


 阮朝汐便把卷轴背在手后,跟随颀长身影走过梧桐树。“霍大兄也说了差不多的话,绕来绕去,反正不直说。”


 荀玄微拂去肩头的落叶,淡然应她,“都是详实记载。千真万确。豫州风气清正的门第确实不太多。”


 阮朝汐跟随在他身侧,走上几级台阶,把卷轴冲身后的霍清川晃了晃,示意他不必等了,走罢。


 “钟家呢。钟家的门第风气,可像记载里那般清正?当真是男子四十膝下无子才可纳妾?当真是成婚前不得有庶子?”


 荀玄微好笑地瞥来一眼,“是你自己问的?还是七娘要你问的?是不是昨夜她又求到你面前了?”


 阮朝汐没应是,也没否认。


 正好走上了几级台阶,要进书房时,荀莺初的随身女婢低头迎上,“奴有急事回禀三郎君——”


 荀玄微脚步未停。


 “可是昨夜七娘的事?七娘夜里出来找的是十二娘,小姊妹说几句夜话并无大碍。你回去好好服侍七娘。”


 白蝉掀开了帘子。


 阮朝汐捧着清茶坐在对面,心不在焉地啜口茶。云间坞是他一手打理多年的地盘,里头大小事,只怕都瞒不过他。


 她起身抱了兔儿出来,随意喂了把草。


 要好好地隐藏住自己的想法,要慢慢地旁敲侧击。


 从人嘴里套话的本领,她眼里看多了,耳边听多了,总能学会一些。


 她顺着刚才的话头说,“钟家的门风确实是七娘托我问的。荀三兄和我说过了,我只管问,只要你能答的,都应答我。”


 她今日看似心情不错,说话语气比平日亲昵些,对面的郎君听着,眼里带了笑意。


 他果然极温和地回应, “不错,只要我能答的,我都应答你。钟氏的门风确实是豫州最为清正的几家。荀氏和钟氏世代交好通婚,也是看他们的家风清正,儿郎心地仁厚。你回去告知七娘罢,莫让她担心了。钟十郎很不错。”


 “这个是我代七娘问的。至于我自己也有疑问。我想问……和九郎的婚事,究竟为什么轻易作罢。荀三兄的说辞是两家结亲,不愿结仇。但我听到几句流言蜚语,说……”


 阮朝汐低了头,不动声色地自嘲了句,“因为是我的门第不够,原本就是高攀,因此才轻易作罢。”


 荀玄微镇定地啜一口茶。


 “流言止于智者。你是女儿家,虽然是分支女,依旧出自阮氏门楣。不像男儿郎以后要议品,要出仕,才需要格外地看重门第分支,嫡庶房望。阿般,你出身并不差,何必自弃。”


 阮朝汐垂眼,“纵然我父亲是阮氏士族,但我母亲……”


 “你母亲的坟冢已经迁入阮氏壁了。”荀玄微耐心地和她解释,“泰山羊氏女,京城望族,门第显贵。”


 阮朝汐挪开视线,目光不对视,不给对方任何一个窥探内心的可能。她的声音更软更轻,听起来有些不安。


 “荀三兄,你也知道的。我母亲泰山羊氏女的出身……不真。”


 荀玄微抿了一口温茶,悠然道,“天地之大,除了你我,还有几人知?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