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61章 第 61 章(第3页)

 话说到这里,就该停止了。但阮朝汐又往下追问了一句。“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出身。寒族?庶民良口?……贱口?”


 对面递过来一个眼神。那道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荀玄微起身去了书架边,取出一本竹简装订的前朝古籍,一本《汉书》。《汉书》放在阮朝汐眼前,自己慢慢翻阅起竹简。


 委婉无声的拒绝。阮朝汐知道,自己的问题,必然得不到回应了。


 她想了想,换了个少见的方式,


 她默默无语地在对面坐了一会儿,往书案上沮丧一趴。


 动静不小,对面的郎君被惊动了,视线带着诧异,在她赌气般趴着的纤细背影转过一圈。他把书简放下。“怎么了。”


 阮朝汐将称呼里的“荀”字也去了,人赌气趴着,语气带着柔软的恳求。


 “原本是不该多问的。但一来,这件事在阿般的心里横亘多年了,求三兄解惑。二来,”


 在荀玄微的注视下,她侧身摸过名册卷轴,素白的指尖往前推。因为动作迟疑,而格外显出几分羞赧。


 “这书卷里记录的郎君,出身各个不同。有大宗嫡支,又旁支庶脉的。我每个都选得?昨日七娘来和我说,我才知道,原来出身高低不同,士族娘子也分了三六九等。我母亲……”


 荀玄微莞尔,捧起清茶,又喝了一口。


 “好了,别拐弯抹角地想法子问了。可以与你说的早和你说了,不能说的,我自不会与你提。你母亲的泰山羊氏出身,算是京城大族,虽说比颍川陈氏略低一等,也算是司州二等望族了,堪配豫州士族门第。阿般,你实不必自弃。”


 阮朝汐垂眼盯着地。


 她父亲是分支出身,明面上的母族比颍川陈氏还低一等。


 对面这位,连颍川陈氏的大宗嫡女都看不上,嫌弃陈六娘出身低;自己的出身按照那套三六九等,在他心目里,岂不是排到末流去。


 明面上不显什么,她抿着嘴,显露出被安抚的喜悦模样,捧着卷轴回去坐下。


 心里只觉得好笑,好笑里又有点荒谬。


 一边品评门第,将名门望族也评出了一等二等,总要分出个高低,一边又宽慰她“不必自弃”。


 言语劝的是她,显露的是他自己的心意。


 她和人相处,喜爱谁。亲近谁,不喜谁、冷落谁,看的从不是人的出身门第。


 但荀玄微不同。似他这般的高门优渥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必定是极为看重门第,以门第取人的。


 温雅如皎月的外表之下,无懈可击的言辞里,他的真实内心,究竟是如何看待父亲出于旁支,母亲出身低微的自己。


 她拿青竹叶逗弄着笼里的兔儿。昨夜七娘过来的事既然不再是秘密,她安静地等待询问。


 对面的郎君将排列错漏的竹简拆下几支,放置在书案上,果然问起昨夜事。


 “昨夜七娘过来,你给她看名册了?胡闹。她已经定下钟家,看了也无用。”


 “只着重看了钟家十郎和十一郎的生平。”


 “她没有对名册生出疑问?”


 阮朝汐缓缓摸着兔儿的长毛,这句话意图问什么。


 啊,他不知那页已经被涂黑了。家里在议亲,他的生平出现在名册里,如果被七娘见了,确实会生出疑问的。


 “什么疑问。”阮朝汐歪了下头,清澈的眸子露出疑惑。“昨夜和七娘一起看了钟十郎,钟十一郎,她说陈五郎貌陋,才跳过去那页,我就被她骂了。后来就不看了。”


 “你怎会被她骂了。”荀玄微好笑地停了手里挑拣的动作,“说了些什么。”


 “昨晚七娘说了不少荀氏壁的事。她家六娘原来是婢生女,我都不知。之前我还觉得奇怪,难叶山出游那次,七娘,八娘,九娘都去了,年纪更大的六娘却未去。”


 荀玄微手握着一支错位的竹简,古籍装订错漏太多,简直无处下手,皱了下眉。“婢生之女,自是不能去的。”


 阮朝汐逗弄兔儿的动作顿了顿。


 她很快补了一把青竹叶,继续若无其事地喂起兔儿。


 “我知道荀家八娘也不是嫡出,为何八娘去得,六娘去不得?昨晚我拿着名册和七娘一起阅看,随口问起她家尚未出阁的六娘和八娘,名册里可有合适的,被七娘骂了。”


 荀玄微失笑,停下了检索竹简的动作。


 “我让沈夫人莫和你多说乌糟事,她怎么教的,竟要把你教成白纸一般?八娘为妾生庶女,需得多备嫁妆,从门第低微的末等士族里挑选夫婿;六娘婢生女,不堪婚嫁。你把她们和七娘放在一处问,岂不是辱没了七娘。难怪七娘骂你。”


 阮朝汐心往下沉。


 妾生为庶,婢生为孽。一个要从末等士族门第里选夫婿,一个不堪婚嫁。


 她的心逐渐沉到了深潭底,面上反而冲面前的郎君微微而笑,浅笑眸光动人。


 “昨夜还听七娘说……”她趴在案上,带出明晃晃的试探,柔白的手指随意拨弄竹简。


 “听说三兄连着四五场相看宴都未相中,豫州大姓门第几乎都相遍了。人称玉人的陈家六娘,门第才貌冠绝豫州的钟家四娘,还有阮氏最出色的十姊……到底要什么样的娘子才和三兄堪配?”


 试探太过明显,几乎算是明问了,荀玄微睨过来一眼,眸光里带出隐约笑意。


 “一场都未去。” 他翻过一篇书简,慢悠悠地道, “那几个也配称冠绝豫州?和我堪配的,自然是真正冠绝豫州的小娘子。”


 阮朝汐偏过头,枕着手肘趴在案上,手里的竹叶逗弄着兔儿。心里寒意越来越浓重。


 当真是眼高于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