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 93 章

既然伤了手,去宫里告了假,非急件的公务一律推开。院子里搬来一个长案,几只靠坐用的隐囊,需要的物件从悬山巷官邸里一车车地拉过来。

头一车拉过来的居然是两笼兔儿。

两只成年的黑白大兔儿从笼子里拎出,修长的手指挨个摸摸粉色长耳朵,又仔细检查背部那一小撮紫黑色硬毛,挑选了毛质适合的一只。

兔儿被塞进阮朝汐的怀里,她抚摸着长耳朵,把兔儿在膝上摊开成长条,荀玄微左手握剪刀,仔细地剪背部那一小撮坚硬的黑毛。

阮朝汐把兔儿收回笼子里,回身看时,剪下的兔毛被放置在专用的四方白瓷盘正中。

人坐在长案边,手里握一根黄铜长针,借着阳光,把兔毛细细拨开,一根根地拣择挑选,又时不时地用指腹碰触兔毛软硬。

荀玄微闲暇时爱好制笔,“云间门紫毫”的名头响亮,非荀氏亲友不得亲见,她在云间门坞时耳闻许多次,这还是她头一次见他当面制笔。

实在是个精细活计。

挑选兔毛就花费了整个时辰。准备笔管又花费了半个时辰。

紫竹管,青竹管,玉管,象牙管,大号粗管,小号细管,各色材质在长案上铺开,他似乎从挑选中极大的乐趣,慢悠悠拣起一只笔管,和新剪的兔毛两厢比对,看色泽是否搭配合宜。

单手做事不方便,阮朝汐坐在案边,时不时帮一把手。选好的兔毛浸入水盆里,拿特制的角梳仔细地梳篦整齐,去掉弯曲的,卷毛的,断裂的,剩下的大片兔毛在风里晾干,再细细筛选。

春日煦暖的风吹拂过庭院,蔷薇花的浅淡香气传入鼻尖,荀玄微握着一把清水里梳篦整齐的紫黑兔毛,放在白瓷盘里慢慢晾干。

风吹动了瓷盘里晒干的兔毛,按照粗细软硬不同、各自分类摆放。阮朝汐接过铜针,把兔毛一根根拨开。

她天生观察敏锐,挑拣兔毛这样的细致活计,很快便能上手。两人在梧桐细枝透下的阳光里边挑拣边商量着。

“这根毛质格外粗硬有弹力。挑拣类似的,可制大号紫毫,落笔锋锐刚硬。”

阮朝汐拿铜针把格外粗硬弹力的兔毛单独拨开,拿指腹探了探,尖刺冷不丁扎得一个激灵,她急忙缩手,铜针把兔毛拨去大号紫毫的那堆。

“我看看你的手,可扎破了?”

被扎了一记的是右手食指。阮朝汐摇摇头,手欲藏进袖中,却被拉着放在长案上,柔白掌心在阳光下摊开。

荀玄微的目光凝视在食指上。

昨日在尖锐剑锋上轻轻划破一道细痕,破口尚未痊愈,刚才那一下正好戳在细创口上,柔软指腹上渗出一点不明显的血迹。

耳边传来清水擦洗的声音,小女婢蹲在石灯座边,水盆放在身边,还在尽责洒扫着庭院。

阮朝汐的指腹被捏在带有薄茧的手掌里,眼见对面郎君的目光凝视那点血迹,看着片刻,竟然缓缓俯身下来——

她脑中轰然一响,被温热舌尖舐过的触感又清晰回荡在脑海里,立刻就要缩手。

往回抽了一下,纹丝不动。小女婢就蹲在庭院里,擦洗石灯座的水声在耳边越来越响,简直振聋发聩,云霞般的绯红染上眼角,她半是羞赧半是恼怒,喊了句,“三兄!”

手松开了。

她立刻把渗血的指腹含进嘴里。

荀玄微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小截柔软殷红的舌尖。

沾染着绯意的眼角红晕未退,白玉色的耳尖也隐约发红,阮阮朝汐谨慎地回望,身后的小女婢并未发觉异样,依旧一边走神一边擦洗着灯座。

她放下了心,吮着指尖瞪视过去。

两边目光撞上,荀玄微的视线落回白瓷盘里,左手铜针随意拨了拨长兔毛,声音并不显出任何异样,只有眼睛里露出不明显的笑意。

他挑出那根肇事的兔毛,以指腹掂着递过去,“都是它惹祸。喏,把它剪了,给阿般赔罪。”

阮朝汐一巴掌拍开,格外粗硬弹力的那根兔毛重新拍回瓷盘里,“兔毛有何罪?”

半敞开的院门外响起几下拍门声。

莫闻铮站在门外不敢进来,轻拍几下门环,谨慎地低头问,“郎君可在此处。仆为郎君换药。”

荀玄微唇边噙着的笑意淡了几分,人往后坐。阮朝汐已经起身道,“他在。”捧着兔毛瓷盘放去屋里避风处。

莫闻铮不是独自来的,他身后站着管事娘子。

“好叫九娘得知,”管事娘子在门外福身行礼,“前两日送请帖给九娘的白鹤娘子,刚才又遣人来了。”

阮朝汐站在蔷薇花架下,不悦地蹙了下眉。

“不是和你说过,告诉她家仆妇,叫她们主人自己来?”

“奴如实告知了。但白鹤娘子的仆妇说,她家主人实不方便登门。上次送来请帖,邀请九娘赴宴倒是其次,主要是设宴的场所清静。九娘若不想和京城小娘子们一同赏花游园,白鹤娘子可以寻个清静无人的地方,和九娘单独会话,聊表歉意。恳请九娘万务推辞。”

管事娘子犹犹豫豫地递来一张眼熟的红皮请帖。

“春日宴的请帖……白鹤娘子又送来了。”

设宴的场所清静,阮朝汐还是头次听说。

她接过春日宴帖,翻了翻。邀约的宴席地点在京城东北的“长清里”,海棠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