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 95 章(第2页)

“我母亲之事,兄是不是早知道了?”阮朝汐把烛台放置在书案上,“因此才几次暗示,让我去见她。”

“母女亲情连心。既然你入了京城,自然要见她一面为好。”荀玄微拨亮油灯,又打量她一眼。

阮朝汐循着他的目光去望自己肩头,这才注意到,发尾的水珠把肩头濡湿了大片,难怪刚才出去被风一吹,冷得发颤。

“洗出来时连头发也未擦?”荀玄微走去东边,寻觅回一条干净的布帕,搭在她肩头。

阮朝汐自己拿手拢住还在滴水的长发,荀玄微把乌黑发尾裹在布帕里,一点点地拭干。

“我前几日去信和你母亲说, 稍安勿躁。等我筹备几日, 寻一处真正清净少人的院落,你们单独把话说开。但白鹤娘子知你人在京城,或许等不下去了。今日你出门,她迫不及待地和你见了面。”

阮朝汐默然听着。

今日出去,迫不及待和她见面的,又岂止是白鹤娘子。

“兄,京城于我不可久留。宣城王拦了我,他已知晓我的身份有假。”

“你在桃林被他拦截的事,我已知道了。”荀玄微不急不缓地擦拭着她滴水的柔顺长发,“事未到图穷匕见时,尚有转圜余地。莫急。”

“我沉得住气。”阮朝汐抿唇,“只是怕事发牵连了你们,想要早些离去。京城认识我的人原本就不多,等出了京城,查无对证,我是不是荀九娘又有什么关系。”

“出了京城,你打算去何处?”

“豫北。”阮朝汐毫不犹豫道,“我喜爱山下的小院。进山做猎户的日子自在。”

“豫北是个不错的地方,过两日我让徐幼棠点八百部曲送你出京。”

应答得过于干脆,阮朝汐诧异地仰起头。“你同意我出京?不多问什么?”

“低头。”荀玄微手里的布巾拂过她的湿发。“你如今的身份经不起推敲。即使没有宣城王的事,我也打算等你和你母亲见了一面,便送你出京。”

阮朝汐低了头,“嗯。”

她坐在他身侧,低着头,任他擦着滴水的头发,这是个罕见的柔顺姿态。今日母女相认耗费了极大的心神,她感觉疲惫。

但外表显露的平和柔顺,在她一开口时便消失了。

“兄早知我母亲是她?你这次又瞒了我多少年?”

荀玄微手里擦拭的动作顿了顿。

“不太久。”

阮朝汐唰地抬头,动作拉扯到被布巾严实包裹的发尾,她嘶地吸一口凉气,按住他擦发的手。

荀玄微不轻不重地按一下她的脑袋,“低头。”

她重新低下头去,动作柔和温顺,嘴里却不罢休。

“不太久是多久?这辈子的事?上辈子的事?总不会又是从前世带来今世?”

“又来了。”头顶上方的嗓音温和带笑,笑里又带了点无奈,“打破砂锅……”

阮朝汐按住自己的发尾,抬头。

被清亮的眼神瞪了一眼,荀玄微莞尔,改口道,“追根究底是个好习惯。你要追究,我便如实说给你。”

“从前便略显露出些苗头,你的母亲应当是北地京城的士族女。但我入京头一年时,还不确定是哪位。暗地里四处寻访,到第二年时终于查明了。”

“但你也知道,查明你的母亲是她,于你并无多大好处。”

“白鹤娘子当年嫁入皇家,迎娶她的是旧帝宠爱之嫡次子,琅琊王。虽然琅琊王年纪尚轻,当年未封太子,但谁不知旧朝规矩,欲入东宫,先封琅琊王?你若公开和白鹤娘子相认,那你父亲是谁……就是摆明在台面上的事。从此之后,再无宁日了。”

耳边嗓音缓缓道来,阮朝汐不作声地听着。

她阿父是谁,她已经知晓了。

京城换了新天,元氏新帝替换了旧朝。往昔显赫门第灰飞烟灭,曾经的宗室贵胄成了人人喊打的田鼠,四处东躲西藏,至今生死不明。她身上留着旧朝的血,一旦暴露出来,也不知是何下场。

她母亲在雨中临别之前,附耳告知了她阿父,最后警告她道,“——听完就忘了。”

她哪里能忘了。

听完便入了心底。

“原来我的身世,兄早知道了。”她倚靠在他膝边,轻声说,“瞒着我不告知,又是因为那句‘为了你好’?”

荀玄微不置可否,只专心替她轻柔地擦拭着头发。

“终究还是瞒不住你。”

擦拭得差不多了,指腹摸了摸,“发尾擦干,你这身衣裳倒湿了,赶紧换一身,”

阮朝汐听得清楚。但她今天觉得心累,人不想动,趴在他膝上动也不动。

温暖的指腹探过来,在她眼角处轻轻一抹。快速收回去了。

“我没哭。”阮朝汐道。

“确实没哭。”荀玄微捻了下指腹,干干净净。膝边枕着的少女,下颌搭着他的衣袖,头几乎要埋进臂弯里。外头的世道处处风雨,意外接踵而至,她显得难过低落,但并未被意外击倒。

他的目光柔和起来。“阿般处变不惊。”

阮朝汐觉得累,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扯了扯唇角。

“兄,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能找出字眼夸我?吃饭也夸,喝汤也夸,只是没有当着你的面哭,也得了一句处变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