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旅大荣五爷,老山人

 第392章 旅大·荣五爷,老山人

 旅顺口,一山担两海。

 火车即将到站,路途很短,屁股底下的坐垫儿刚捂热乎,眼看着就要下车了。

 头等车厢装饰豪华,江连横手举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冲那镜中人拧眉、瞪眼、撇嘴,端详了许久,最后哀叹一声,又把镜子垂了下来。

 “这是我么?”

 “这就是你!”

 薛应清一把夺过小镜子,塞进淡蓝色的手包里,随后又连忙打了两下江连横的手背:“别瞎鼓捣,一会儿再给整掉了!”

 计划彻底被打乱了!

 江连横无可奈何,只好张开双臂,任其搜身,身边的薛应清,自然也未能幸免。

 众人觉得有道理。

 “你!”小顾的脸色有点难看。

 “嗯。”司机的回答言简意赅。

 她说得云淡风轻、面不改色,但江连横却能明显感觉到,她挽过来的手,忽然用力了几分。

 砸窑容易跑路难!

 赵国砚皱眉沉思道:“想要有足够的时间跑路,那就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但那地方的保镖带响儿,真碰起来,这事儿由不得咱们。”

 这时,小顾突然开腔,佯装不满地问:“诶?咱都说好了,包一天的活儿,你们这又突然不用了,算怎么回事儿呀!”

 “多大点事儿,姑奶奶玩儿的就是心跳!”薛应清冲江连横嫣然笑道,“你要动手的时候,提前给我使个眼神儿,我借口出去一趟就成了。”

 临别之际,为了以防万一,赵国砚开始给众人发放手榴弹。

 “道哥,你用不用带一个傍身?”

 一辆满载东洋士兵的军用卡车,从马路对面,迎头交汇而来,车板上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江连横突然提议:“如果今天有合适的机会,我就把荣五爷押了当人质。你们听见动静,就马上在外头接应我。李正到时候进去拿钱,麻溜点儿,然后一起退出去,分头跑,再找地方碰头。谁也别虎,这是鬼子的地盘儿,进窑的时候,把脸都蒙上。”

 江连横有些迟疑。

 老胖墩儿一边说,一边穿过看门的保镖,缓步来到黑色汽车旁边,伸手拽开车门,客气道:“二位请上车,司机认识路,汽车也方便,荣五爷已经在那边儿等着你们了。”

 马车在洋房院落的门口停下来。

 “这位就是蔡耘生蔡少爷吧?”他看起来似乎是个管家,“幸会幸会!那这位肯定就是何——”

 “对对对!”江连横赶忙连声应和,“汽车这东西,确实新鲜,有价无市,想买还排不上号呢!”

 老胖墩儿没有跟她握手,而是抱拳作了个揖:“二位舟车劳顿,有失远迎,还望多多见谅、多多包涵!我是荣五爷的管家,姓章,立早章。”

 “姓就别说了,您叫我铁淳就成,是在荣五爷手底下做事。”

 江连横见势头不对,皱起一双浓眉,连忙打断道:“行行行,都到这时候了,就别再叽歪了。我压根儿也没打算把金条都带去,薛掌柜费这么大劲得来的收成,我可不敢拿来钓鱼。”

 “蔡少爷稍等。”老胖墩儿笑呵呵地说,“荣五爷现在不在家。”

 老胖墩儿见状,连忙朝江连横哈下腰,说:“二位放心,你们这趟来得辛苦,一路上的挑费,荣五爷全都包圆儿了,也算是为了聊表歉意。怎么样,二位——上车吧?”

 这是头刀子说的第一句话,沉沉的,没什么感情。

 “轰隆隆!”

 江连横匆匆抱拳,应和了两声,耐着性子寒暄了几句客套话,正打算迈步进院儿的时候,却又突然被老胖墩儿抬手拦下。

 江连横到底不是职业骗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又是在荣五爷的管家面前,顿时便有些手足无措。

 “那伱们带不带金条进去?”李正向前欠了下身。

 江连横点点头,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便问:“从这到那,多长时间?”

 “改了?”江连横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又改了?”

 江连横撇撇嘴,转头吩咐道:“国砚,你俩在这等李正他们,下午头走之前,咱们再碰头!”

 小顾在旁边补充说:“上午的时候,来来往往,进去过两批人,有留辫子的,也有不留辫子的。”

 由此开始,街面上陆续出现零星几个熟悉的身影,李正、闯虎、赛冬瓜、豆腐乳……

 ……

 薛应清纵身跳到马车上,用手挡住照在脸上的阳光,说:“废话!难不成还在这傻站着等仨点儿?”

 “幸会幸会,请问你是?”

 江连横低头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时间三点半,的确还有一刻钟的光景。

 江连横脸不红、气不喘,接着说:“正如我刚才所说,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马车在旧市街转悠了半晌,最后找了一家面积不大的新式旅馆。

 身穿和服的东洋女人,看上去精致典雅;衣衫褴褛的华人老妪,却在碌碌求生。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荣五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真金白银。

 既然老胖墩儿不肯说会面的地点,那显然问了也是白问。

 正在这时,薛应清忽然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江连横应声从藤条箱里拿了一颗手榴弹,掂量了两下,嘟囔着说:“我倒是想带,往哪藏啊?”

 从一脸匪相的恶霸,变成了憨头憨脑的大聪明,人便如同被拔了毛的鸡,蔫头耷脑,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门边悬着一块木牌,江连横凝神看去。

 穿过闹市区,临近大岛町18号的时候,两侧的建筑群开始稀疏起来。

 “旅顺口是军港,走水路也不现实。”赵国砚应声道,“除非这趟砸窑没有响儿,没有响儿,咱们的时间就能充裕点儿。”

 哩哏楞也在旁边帮腔作势:“啥意思,有汽车就了不起啊?”

 胜者的姿态,随处可见;败者的颓丧,触目惊心。

 李正咧嘴笑道:“我不整黑吃黑那一套,但你家掌柜要是带着金条进去,那金条就归了荣五,我带弟兄砸窑,你们不出力,那金条就得归我。”

 没走多远,赵国砚和小顾两个,便快步迎了过来。

 不远处的缓坡上,红褐色双层洋房的院落门口,正停泊着一辆黑色小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