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红楼60

 阿沅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不过!


 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那虚无缥缈的剧情力量,该给的调理还是要给,又过数日,周锡儒驾着小马车,穿着一身布衣,从京城郊区来到了玄清行宫,给皇帝和太上皇诊平安脉。


 这皇家的差事最是磨人,周锡儒都致仕许多年了,如今又莫名被返聘了回来。


 到了玄清行宫先去拜见了皇帝,给皇帝诊了平安脉,给了个‘一切安好’的诊脉结果,然后又横跨山涧廊桥,去往赤水行宫给太上皇诊脉。


 太上皇的脉象很不好,他之前倒下来就是因为情绪激动而导致的小中风,人虽然没事,但那一次也确实伤的有些狠了,日后恐怕有碍寿数的。


 原本年轻时就受了很重的伤,好容易才抢回来了一条命,能活到如今全因生在皇家,太医和极品好药材时时供给着,才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过。


 可太医是人,极品好药材是凡物。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周锡儒给太上皇诊脉之后,心思沉重地回来玄清行宫复命。


 “你是说,父皇不能再受刺激了?”水琮猛地站起身,绕过御案走到周锡儒面前。


 周锡儒点着头,便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来,谁曾想刚一动,就被皇帝按着肩膀坐了回去,他年岁已经很大了,得皇帝恩典,不用行跪拜之礼,甚至还得了张凳子坐着。


 如今站不起来,便只能坐着回话,他抱拳:“回禀陛下,老圣人此次患的乃是风邪之症,此类病症多发于大悲大喜,情绪波动极大以及气血上涌之时……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军中有一种病症名为卸甲风,亦是风邪之症,这二者虽无关联,却都与气血相关。”


 说到底,太上皇久坐不动,本就气血凝滞,再加上年轻时候受了伤,吃了不少药,内腑早已受了损,更何况他是太上皇,御膳可以敞开肚皮吃,太上皇喜欢肉食,身体底子早就虚了。


 能平安到这个岁数,都是他年轻时底子厚,扛得住造的缘故。


 “日后当修身养性才行。”


 周锡儒说完不自觉地在心底叹息,‘修身养性’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尤其是太上皇,那是个轻易不肯放权的,如今肯到赤水行宫来养病,已经是最大让步了,若再捂住他的眼睛,遮住他的耳朵,怕是不需要旁的刺激,只这一点就足够叫太上皇再犯一次病了。


 水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也很烦闷,却没有表露出来,只先吩咐周锡儒:“周太医出宫前先去飞鸾阁给珍妃请个平安脉吧。”


 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周锡儒很是淡然地拱手退下了。


 出了长定殿,门口已经有小太监等着了,见他出来,便赶忙上前来行了个礼:“奴婢奉陛下之命给周大人引路。”


 周锡儒点了头,小太监便引着他去了飞鸾阁。


 阿沅每次到行宫来住的都是飞鸾阁,几年下来,飞鸾阁内部修缮的便愈发的富丽堂皇,周锡儒被领着走了进去,心里盘算着请完平安脉,他便回去立即上山,上次发现的那一丛药材,如今也该成熟了。


 外院的全禄迎着周锡儒去了正殿门口,将人交到侍书手中。


 等进了里间,便看见珍妃娘娘正摇着扇子坐在长榻的一端,手伸出来搁在脉枕之上,任由他的好徒弟赵太医请脉,而她自己则微微歪过身子,目光柔和地看着长榻上正围着小几的三个小姑娘。


 “娘娘,周太医来了。”金姑姑上前来小声禀告。


 阿沅回过头,对着周锡儒笑了笑,见周锡儒拱手问了安,赶忙招呼金姑姑:“快别多礼了,周太医还是先坐下歇歇脚吧,这一路走着,她垂眸看向赵太医,收回了手:“既然你师父话去吧。”


 “是,娘娘。”


 赵太医干脆利落地起了身,转身走到周锡儒跟前,带着周锡儒去了隔壁的屋子,一进门,便殷勤地扶着周锡儒的胳膊,伺候着他坐下。


 周锡儒:“……”


 他早就知道这弟子与永寿宫关系匪浅,只是他没亲眼瞧见过,所以自然不知晓这‘匪浅’的程度居然这么深,这弟子显然在这飞鸾阁中自在极了。


 “早知道你就在飞鸾阁,我便不来了。”


 他这么大的年纪,两个行宫来回穿梭也是很累的!


 “师父莫怪,今日弟子是特意在飞鸾阁等着您的。”赵太医小声地将林黛玉的情况告知周太医,他本就是个医痴,当初珍妃一个麝香癣,就叫他研究了小半年,如今又有个未解之谜,他那颗想要研究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了。


 正所谓,有什么弟子便有什么师父。


 两个行宫来回奔波,周太医表示年纪大了受不住,但若是上山去采药,他能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这就是兴趣的力量。


 所以这会儿听赵太医一说,周太医便,你还摸出了什么脉象?”


 赵太医:“……”


 “弟子才疏学浅,确无其他发现。”


 周锡儒捋了捋胡须:“那等会儿便诊脉看看。”


 “是师父。”


 赵太医点点头,态度十分恭敬,一如当年跟着周锡儒身边学医时候的谦逊:“对了师父,这两年珍妃娘娘为弟子找了好些医学方面的孤本,弟子对其中一些病症十分不解,还望师父为弟子指点迷津。”


 周锡儒捋着胡须的手微微顿住,目光有些怪异地瞥了一眼赵太医。


 哎……他这个好徒弟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他当年怎么就没能跟这么个好主子呢?


 只能努力研究医学,靠医术在皇宫里面挣下一片基业,不过想来打‘打铁还需自身硬’,当初热衷搞事的同僚如今尸骨都烂完了,他这把老骨头还留在皇宫里发光发热呢。


 “为医者,当磨砺自身,万不可过于牵扯到后宫之事中。”周锡儒语气有些酸的告诫弟子。


 赵太医则是连连点头:“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又被请去给珍妃请脉。


 “娘娘的身体一如既往的康健,腹中胎儿也十分平安。”周锡儒只搭了一会儿脉便收了手,再一次在心底感叹起了珍妃的好体质。


 阿沅笑着点了点头:“劳烦周太医了。”


 说着,她对着林黛玉招了招手,等林黛玉走过了这孩子的事,还请周大人为这孩子把脉,这孩子自生来身子骨就不强健,还未吃奶便先吃了药。”


 周锡儒点点头,示意林黛玉伸出手来。


 小黛玉将手臂放置在脉枕上,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锡儒的眼睛。


 她知道母亲送自己入宫是为了给她治病,也知道姑母今日请来的周太医很不一般,是为皇帝陛下看病的大夫,她想着,若自己的病能治好便是千好万好,若……治不好,她想求了姑母让她回姑苏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她想在去之前,能陪在太太身边。


 阿沅还不知道连续几天的诊脉将小黛玉给吓到了,小小的一个人儿,已经在心底盘算自己‘剩下’的日子了。


 她这会儿正紧张地看着周锡儒,期望他给出个不同的解释来。


 毕竟,她是真希望周锡儒是个金卡ssr级别的大佬!


 周锡儒摸上林黛玉的脉搏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小姑娘内里生机旺盛,虽五脏有些虚弱,却不至于孱弱至此,可偏偏,那股子生机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压制住了一样。


 把完脉,他没急着说话,而是让林黛玉张开嘴吐出舌头,又看了她的瞳孔与舌头。


 好半晌,才略有些迟疑的说出了自己的诊断结果。


 “按老臣来看,若生机没有被压制,这孩子该是在七八岁便能康健的。”


 哪怕比一般人瞧着纤瘦些,可经过调养,内里却该是康健了的。


 “小儿病弱,本就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渐渐变得康健,不容易生病的。”除非生下来便先天不足亦或者患有心疾的。


 但这姑娘显然只略有些先天不足,还不至于到不能调理的地步。


 “生机……”


 阿沅眉心蹙紧,只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过于笼统了。


 “老臣先给姑娘开两剂食补的方子,再配一副用来泡澡打磨筋骨的方子。”


 周锡儒只思索了片刻便拿出了治疗方案,他一边写方子一边给阿沅解释:“姑娘年岁小,吃太多苦药汤子容易败坏胃口,食补效果虽说慢一些,却更加容易被身体吸收,至于那打磨筋骨的方子,乃是习武之人年幼时所用,姑娘身子不够强健,行走两步便会气喘吁吁,这方子中多是滋补药材,筋骨好了,日后多动动,多用些膳食,身子也能更强健些。”


 说到底,周锡儒的治疗方案就是‘内服外用’。


 用药膳滋补身体,顺带着打磨筋骨增加运动。


 既然生机被压制了,那便强身健体,增加生机,当生机浓郁到一定程度,那压制生机的东西也就自然被消磨掉了。


 阿沅不知道这个治疗方案有没有用,但可以尝试一番。


 而且这打磨筋骨的方子啊……


 “这方子普通孩子能用么?”阿沅举着打磨筋骨的方子询问周锡儒。


 “自然能用。”


 周锡儒点点头:“只不过这方子药剂的剂量却需要根据孩子身体的情况而更改。”


 “那感情好,庆阳,湘云,你们都过来叫周太医把把脉。”


 说着,还不忘吩咐金姑姑:“你去翠竹轩,请了大皇子过本宫找他有事。”


 “是,娘娘。”


 金姑姑领了命很快就出了飞鸾阁。


 周锡儒捋着胡须的手顿住。


 这珍妃……用起他来是真不客气啊。


 不过,想到那个小姑娘体内那股奇怪的,能压制生机的能量,周锡儒又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老黄牛,开始为庆阳公主诊脉。


 大皇子来的很快,周锡儒改方子也改的很快。


 当天晚上,几个孩子的屋里就多了几个大浴桶,里面不是清凌凌的洗澡水,而是煮的黑漆漆的苦药汤子,大皇子一个人在翠竹轩里面泡着,由赵太医在旁边看顾,而金姑姑则负责看顾三个小姑娘。


 三个大浴桶排排放着,每个里面都氤氲着雾气。


 林黛玉默默脱了外衫,只剩下一个小肚兜一条小裤,由侍书包好了头发,便被抱着放进了水里。


 水有些微微的烫,但林黛玉忍得住,只是到底从小娇养,这会儿被药性一激,眼圈就不由红了,眼泪含在眼眶中,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最终憋了回去,只是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史湘云则没那么安分了,她先趴在浴桶边朝里看,当看见那药汤是黑色的,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可怜兮兮地跟司棋撒娇:“司棋姐姐,这洗澡水怎么是黑色的呀?”


 “娘娘吩咐往里面加了一些药材,对姑娘的身子好。”


 史湘云皱了皱鼻子:“怪不得闻着苦巴巴的。”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自她有记忆以来,家里便到处弥漫着这种苦涩的药汤味儿,她每天看着她娘一碗接着一碗的药喝下肚子,身体却丝毫没有好转,所以她特别厌恶这个味儿。


 她捏住鼻子:“湘云不喜欢。”


 “那奴婢给姑娘往里面撒点儿花瓣可好?”


 史湘云闻言连忙点头:“好,谢谢司棋姐姐。”


 司棋便拿出早就准备好花瓣撒了进去,这些花都没什么香味儿,只是倒进浴桶中,会漂浮在药汤的表面,便不会看见药汤的本色。


 史湘云见看不见那黑色的洗澡水,这才脱了衣服,任由司棋将她抱进了浴桶。


 庆阳公主则是由金姑姑服侍。


 她对这药汤没有丝毫的抵抗,甚至眼底满是兴奋地问道:“母妃说泡了这个汤药,以后力气会变大对么?”


 金姑姑笑呵呵地拿着布巾为公主包头发,嘴上还不忘应道:“娘娘说的没错。”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本公主就能把哥哥打趴下了。”


 说着握了握拳头,满眼都是跃跃欲试。


 金姑姑:“……”


 不,大皇子也泡了汤药,力气也是会变大的。


 庆阳小公主脱了衣裳,都不需要金姑姑抱便自己踩着小凳子爬进了浴桶,刚一进去就‘嘶’了一声,然后憋着一泡泪,好半晌才哼了一声:“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