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很快,时间来到1916年,就在年初,一场载入史册的惨烈战役打响了。
很多人认为索姆河战役是一战最惨烈的战斗,实际上,索姆河战役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为了把陷在凡尔登里的法军拉出来,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
可想而知,凡尔登战役打的有多么惨烈,想象一下,你是一位法军士兵。
你在向凡尔登地区开进的途中会逐渐发现整个战区颜色愈发单调,充斥着没什么明显边界的棕色、灰色和黑色。
这里唯一的地貌只有弹坑,森林几乎被全部削平。
此时正值1916年的春天,本该发出新芽的树木没有任何生机,侥幸长出一点绿色的植物在满是硝烟的空气中迅速枯萎。
白天,唯一的色彩几乎只有人和牲畜的尸体带来的血红。
这里的很多地方,阳光甚至无法穿透浓烟到达地面,即便照射在地上,也显得灰秃秃的。
你注意到,和你们一起行军的那支特别爱唱歌的友邻部队士兵们统统闭上了嘴巴,显得极为安静。
不久之后,你还发现,从前线撤下来的法军在回到了充满“绿色、河流、树林、草地”组成的世界之后显得欣喜若狂。
夜间行军的你们来到了交通壕,这意味着距离前线已经不远了。
你们经常会被脚下的烂泥滑倒,被脚下躺着的伤员绊倒,背负着沉重装备的士兵如果掉进满是积水的坑里,他很有可能会淹死在里边。
如果有人过去想帮他一把,那自己也要万分小心不要滑进坑里。
你想起了之前军官说的,有的单位在夜间迷路,整夜都在绝望中乱窜,到黎明的时候全被德军机枪钉在了地上。
增援凡尔登前线的部队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剩一半兵力是非常正常的现象,因为大家不仅要和恶劣的环境作斗争,还要时刻提防德军的炮击。
这意味着行军极其缓慢,动不动就要走10多个小时的路。
你来到了前线,尸臭不断冲击着你的鼻腔。
你能看见堑壕墙上露出来的尸体,有脑袋、腿、还有半边身子,就像是工兵们在构筑工事的时候把它们砌进去一样。
几天之后,你理解了这种对待尸体的漫不经心。
在炮击几乎从不间断的战场,想要正规地掩埋一具尸体等于要再死好几个人。最简单安全的做法就是把尸体扔进最近的炮弹坑。
大多数尸体都会在那些全是水的坑里浮起来,肿胀起来。
在默兹河右岸战场,法军将好几处丢弃尸体的水沟称为“死人谷”。
有一处“死人谷”经常被德军的炮火光顾,将无数来到这里处理尸体的活人变成了死人。
在这条水沟里,尸体被炮火反复肢解,充满了再也无法辨认部位的残骸。
不会再去有人掩埋它们了。
就算埋了,炮弹也会把它们刨出来,再埋起来,再切碎。
你逐渐习惯了战场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有腐烂的血肉。
你的战斗生活极其单调,你不止一遍地想象着对着德军进攻部队猛烈开火的场景。
迄今为止,这个画面从未出现过。
很快你就明白了,你是在用工兵锹、铁镐和德军炮兵战斗。
每到夜晚,你们的军官会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画出一条白线,然后你们就沿着这条线抡起锹镐开始掘壕,一边挖一边祈祷不要被德军的照明弹和机枪盯上。
天亮的时候,你们差不多会拥有一条半米深的战壕。
然后德军的炮弹就会把你们一夜的劳动成果化为乌有。
如果战壕还在,你们晚上就会在这里睡觉,然而被轰了一个白天的你们根本无法入睡,你旁边的那位大兄弟已经连续11天眼睛锃亮了。
由于你们根本没
有挖掘厕所的机会,所以你们只能在躺着的地方随地大小便,这导致了痢疾在你们当中肆虐起来。
很多法军就在堑壕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他们有的直到跟着部队撤下来,直到被炮弹炸死,都没见过一眼德军步兵。
军官们喜欢对你们说,你们的职责就是守住这里,就是流血牺牲。
你看见了隔壁的营被德军轰碎,然后被其他的营替换下来,直到他们也被炮火消灭殆尽。
你们排的下士在夜间的冰雨里瑟瑟发抖,他发出了一个灵魂拷问:
“那些能睡在床上第二天起来读报纸的人,会高兴地说‘他们还在坚守呢’。妈的,他们知道这个‘坚守’意味着什么吗?”
你读过你的朋友,34岁的前教士,现中士保罗·迪布吕勒的日记,对于几乎没有尽头的炮击,他曾有过这段记录:
“······这个人最后会放弃抵抗,不再有力气用背包遮盖自己的身体以抵挡飞散的弹片,甚至不再有心情祈祷上帝······被子弹打死已经不算什么了,真正让人恐惧的是被炮弹肢解,撕成碎片,捣成糨糊······”
保罗在凡尔登战役中活了下来,但却没能扛过1917年。
有记日记习惯的不止他一个。
曾经坐船环游世界的前冒险家,现军士长塞萨·梅莱拉记录的是:
“我多羡慕那些能端着刺刀冲锋的士兵,他们不用待在这里等着被一颗炮弹埋葬······”
“凡尔登真可怕,因为人类在和物质作战,就像在和空气打仗一样······”
这位军士长战死在一战结束前两周。
过了一断时间,你很高兴地发现自家的炮兵变得会打仗了,他们开始把同样的痛苦施加在德国人身上。
你不知道的是,德军的步兵们也为自己被迫躺在双方炮兵之间无所作为而感到极为痛苦,表示“地球上没有什么可以与之相比。”
德法双方的步兵们将所有的憎恨都留给了炮兵,他们认为这场战争很可能就是炮兵们在玩儿一种谁更加能祸害步兵的操蛋游戏。
你对己方炮兵的不满很快就演变为了愤怒。
你们当中的聪明人经过了一番计算发现,几乎每10颗准备轰向德军的法军炮弹中,保证有2颗会砸在你们自己人头上。
你深以为然,你亲眼见过你的连长在破口大骂,打算带着你们去后边端掉那些该死的法军炮兵,因为你们已经被他们炸了整整两个小时了,有7个人因此失去了生命。
去过后方的战友们描述:那些喝得五迷三道里倒歪斜的炮手从掩体里边晃出来,随随便便地轰了几发,然后就又回去歇着了。
不过,他们后来一般都会被德军极其专业的反炮兵火力逼得打起万分精神。
法军野战炮兵连的伤亡率并不比前边的步兵少。
有些老派的炮兵军官始终认为在敌人的火力之下寻找藏身之所属于怂比行为,这造成了不少不必要的伤亡。
炮兵中尉加斯东·帕斯特于5月到达了凡尔登地区,他们所替换的炮兵部队已经损失掉了一半的兵力,那些人说,如果你们也在这呆上一个月,你们也会损失一半的人。
这里的法军炮兵只有凌晨4-6点和傍晚16-19点之间相对安全,他们会利用这个时间段,像地鼠一样从工事里冒出来抓紧时间抢修火炮和阵地。
在其余的时间,官兵们从一个掩体移动到另一个掩体都需要极大的勇气与运气。
现在,你习惯了尸臭,也学会了在炮击中保护自己,可一种新的痛苦开始袭来——孤独。
这种感觉几乎是参加凡尔登战役的士兵所独有的。
战斗打响之后,所有的指挥就会在敌人的火力下迅速失灵,你们几乎联系不上连排
长,而这种情况往往会持续数天之久。
现在,你和一个不是很熟悉的机枪组趴在了一个坑里,放眼望去,四周没有一个活着的友军。
机枪手说,咱们仨要守着眼前将近一公里宽的战线。
你乐观地相信附近不至于一个人没有,但炮火与硝烟将你们完全隔绝开来,让你看不见任何的友军。
你忽然又意识到,在这种条件下,后方的炮兵也不可能看见你们的信号弹,他们无法做出任何支援。
同时,在不小心拼命轰到你们的时候,他们也绝不会随随便便停下来。
好在你们是幸运的,友军后来赶了上来,炮兵也没有轰到你们。
你特别佩服三种人:传令兵、军工和担架兵。
在无法架起电话线的时候,传令兵们会毫不犹豫地无视猛烈的炮火跳出战壕在爆炸中穿行。
你所在的团已经牺牲掉了所有的数十位传令兵。
军工们有着多种称号,“厨师”、“给养兵”和“送汤的”都是他们,每到夜间才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由于德军的炮火封锁,运送给养的最后一段路只能使用人力。
一般每个连会挑几个岁数最大,枪法最差,平日表现最一言难尽的士兵来干这个事。
他们一般会背着12只装满水或皮纳德葡萄酒的水壶,或者挂着20串穿起来的法棍往返12英里。
德军的封锁炮火奇准无比,每一位背满东西的军工都会面临巨大的挑战。
他们侥幸到达目的地之后,往往会累得直接瘫倒在地。
大多数时候,他们还会因为装满酒的水壶被打漏了,面包上边全是土等原因遭到前线士兵的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