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虎作伥十万菜团

472、百花村(5k)


 夕阳西斜。

 淮水道境内的一条泥土路上,灰色的毛驴打着响鼻,甩动驴尾,悠闲地拖曳着铺了厚厚稻草的板车。

 驴子脖子上的皮质项圈磨秃了一圈毛,衔着的铜铃轻轻摇晃。

 赵都安戴着草帽,甩动鞭子,如同乡下野汉子,而在他身后,车板上堆积的稻草上头,坐着大虞朝六百年唯一的女子皇帝。

 “……所以呀,关键时刻,海公公带人出现了,将追兵阻拦,臣这才得以脱身。”赵都安轻声讲述着发生的故事,苦着脸道:

 “臣本该中午前与陛下汇合的,结果……臣不小心在山林中迷路了,走错了方向,无可奈何,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追了上来。

 途中还经过个小镇,臣想着买辆马车赶路,结果愣是没有瞧见,只好花了些银子,搞了一辆驴车来。”

 徐贞观穿着男子的衣裳,嘴角带笑地坐在驴车上,半点没有嫌弃的意思。

 听着赵都安在林中逃窜的故事,她手心暗暗攥着一把冷汗,待得知海春霖赶到,赵都安迷路,又莫名噗嗤笑了出来。

 “如此说来,朕多等了一阵反而是明智之举。”她噙着笑容,不无得意地说。

 仿佛在墙根底下蹲了一个白天,是件很光荣、英明的决策似的。

 赵都安乐呵呵捧哏:

 “陛下英明神武,洪福齐天。也多亏后头有海公公他们顶着,咱们才能喘一口气,接下来,步入淮水,想必压力也会小许多。”

 徐贞观认真地敲打他,戒骄戒躁:

 “淮安王或不会搜捕朕,但淮水道的诸多地方士族,只怕早与靖王、慕王等人同流合污,我们依旧不能大意,要小心这群士族,给叛军通风报信。”

 “臣知道。”赵都安点头,他当然不会愚蠢到,认为进入淮水就安全了。

 最多只是逃亡压力稍小了些而已。

 并且,有一件事,君臣二人默契地没有提及:

 如若八王已反,那留在京城内的“李党”官员,是否还会安分?李彦辅只怕将成为京师最不安稳的一颗炸弹。

 不过京师终归还有袁立、薛神策等“皇党”制衡,一时半刻,还不至于乱起来。

 夕阳一点点熄灭,青冥黑夜如墨晕染,蒙住天空。

 徐贞观忽然说:

 “路途漫长,如今日的凶险不会少,下次不许你贸然将朕撇下,自己去涉险。”

 赵都安没回头,驾着驴车,平静而认真地说道:

 “好。”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不过,若真有那一天,臣绝对死在陛下前头。”

 女帝沉默了下,忽然问出一句:“为什么?”

 赵都安笑了笑:

 “陛下是君,我是臣子,岂非天经地义?”

 女帝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以往都更久,就在天地彻底陷入黑夜那一刻,她坐在驴车后头,轻轻说了一句:

 “只是君臣么?”

 可惜声音太小,近乎蚊呐,给一声悠长驴叫遮住,赵都安没有听清。

 ……

 ……

 建成道内,有大佛寺名“寒山”。

 前些天,京中神龙寺总坛的般若菩萨孤身登山,接手叛逃西域的“大净上师”遗留下的资产。

 寺内上百名僧人恭迎菩萨。

 老尼姑便在寺内住下,一条条处置累积的寺中事务。

 当洛山封禅大典变故,女帝与赵都安失踪,靖王起兵造反的消息,传入寺内时。

 般若菩萨难掩惊愕,旋即宣布闭寺,禁止建成道内僧人下山,竭力自保。

 她尚不清楚玄印在这件事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但本能与逻辑,令她察觉了巨大的不安。

 这一日,正在寒山寺内一座水缸前,喂食缸中金色鲤鱼的菩萨,得知了靖王徐闻,亲自登山拜访的消息。

 “靖王大驾,何以光临寒寺?”

 一身尼姑纱衣,头发披散,单手托举玉净瓶,体态丰腴白腻的般若菩萨,略带警惕地看向走入内院的一群不速之客。

 靖王徐闻竟是一身戎装!

 披着崭新铠甲,腰悬宝剑,一副行将出征的大将军模样,身后跟着一队军中强者。

 “哈哈哈……怎么,菩萨不欢迎本王?还是觉得,本王这等世俗之人,不该玷污方外之地?”

 靖王红光满面,朗声大笑,眼神中隐有睥睨之色!

 苦心经营多年的地利人和,加上女帝失踪的天时,靖王鲸吞建成道顺利至极!

 几乎没有遭遇太多抵抗,就给他以“入京”勤王的名义,拿下了一道之地。

 这些天,大多精力,消耗在“消化”地盘上,然而徐闻清楚,与自己竞争的不只一人。

 所以,虽依旧仓促,他仍准备亲自带兵北上,临行前,却是来到寒山寺。

 “王爷说笑了,只是我神龙寺向来不参与皇权之争。”

 般若菩

萨眉目平淡,近乎透明的眸子盯着他:

 “亦或,王爷是来寻私仇?因贫僧前些日子,与赵少保同行?”

 靖王再次大笑,挥手道:

 “菩萨说笑了!菩萨从未与本王为敌,岂会因这等小事,便迁怒贵寺?

 此番冒昧前来,一是出征前来佛寺烧香,祈个运势;

 二者,天下人皆知,般若菩萨修药师佛,可救治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