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第3页)

 “但琰并非专精此道之人,也不能以我之所以为去认定事实如此,”乔琰说道,“所以我请来了另一个人,这便是我要同张角论的第二场道。”


 “听你说来,此人乃是一位医者?”郑玄问道。


 乔琰颔首回道:“不错,还是一位当世神医。不过我不是以请他来驳斥符水学说的理由请来的。”


 她露出了有点窘迫的神情,“我听闻此人常年四方救人,若我只说请他来与张角打个擂台,他只怕还觉得不如继续留在家乡研制新药,所以我与他说,冀州大战之后必生大疫,请先生怜惜民生,千万来此一趟。”


 要不是从原本的乔琰记忆之中翻到了这位近来的行踪,乔琰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好在在郑玄对乔琰的回答满意,决定留在此地助她一臂之力后,第二支前去寻人的队伍也带回来了个好消息。


 他们将华佗给接来了此地。


 华佗祖籍兖州沛国谯郡,算起来还跟曹操是同乡。曹操此前就猜乔琰往那里去显然不是去他家找人的,在被皇甫嵩从广宗调回后,正好见证了这个解释。


 “原来你要寻的是元化先生。”曹操摸了摸他的胡须,“以他的医术去对张角的符水,倒是真有可行之处。”


 此时

还没有将华佗、董奉和张仲景三人并列为建安三神医的说法,但曹操既跟华佗是同乡,就不可能没有听过他的名号。


 固然医为方技,在古时为贱业,但医术到了华佗这等水准的,不知有多少人要将性命寄托在他的身上,的确是要对其恭敬相迎的。


 也幸好乔琰的运气不错,华佗这两年间并未外出,而是将前些年于扬州徐州等地游医的经验整理成册,现在听闻恐有大量病患,这才赶了过来。


 更幸好华佗这人虽极其厌恶为人所役使,甚至在后来曹操征召他去医治头疼病的时候还敢拿乔,却总算还是很符合当时之人的心态的,在眼见此地还有郑玄在此之后,他的口气便变了。


 在乔琰着人将曲周、广宗二城内贮存的符水送到华佗面前后,他更是一门心思地扑进了研究之中。


 显然这位神医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暗示了他的选择。


 乔琰大松了一口气。


 “我在广宗处理黄巾俘虏的时候,听说你要与张角力辩三场,还真当你要与对方清淡阔论,担心得很。”


 曹操留意到了乔琰的这个表情,不由笑道,“现在想来,你这人年纪虽小,却有雷霆之动,属实是个务实派的忠实拥趸者,哪里会真跟人就在台上你一句我一句的。”


 “世叔就不要笑话我了。”乔琰拱手讨饶道:“说来说去还是琰年纪尚小,学识不精,只能以借力打力之法三面击破,可算是个剑走偏锋的捷径。”


 “你这话就说错了,”曹操脸上认真之色不似作伪,“我倒是觉得你这不算剑走偏锋,而当真是可行之法。”


 “而能有此等洞彻眼光,有此等寻人决断,尤其是请郑公前来还极要胆魄,若你这都是学艺不精的孩童之举,我曹孟德岂不是要羞惭到地里去了。”


 曹操见自己这坦然之言有些将她吓到的意思,又换回了先前略带几分调侃的神情,“不过说来,我还好奇一件事。你这辩法三回,第三回去寻的人我是知晓的。可这又能如何对张角造成打击?”


 在从下曲阳往广宗方向赶路的时候,曹操就已经问过,乔琰到底为何要让徐福去寻冀州境内的佛寺。


 现在既然前两场都已经在“参赛人员”上有了定论,那么想来她也不需要在第三场上再做出什么隐瞒了才对。


 “第三场可能要比前面两场更歪门邪道一点。”乔琰回道。


 “……?”曹操不太理解她这话。


 他随即就听到在乔琰的嘴里蹦出了个他还真不理解的词,“世叔可以将第三场理解成鉴抄吧,总之就是从道德层面上的打击。”


 “此为何解?”


 “张角的太平道体系是从佛宗那里借鉴过来的,有现成的宗教体系可用,自然要比他自己从头研究容易得多。可若是太平道认为己方学说浑然无缺,又为至高天道,那么为何要做出拾人牙慧之事?”


 “所以我说,这是个歪门邪道。”乔琰对自己的做派很有认知上的自知之明。


 但浑天星象和术数演算是科学,大疫面前的医治手段是医学,在驳斥框架上搞点离谱手段,显然也没人会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再说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有些时候还是可以打打年龄牌的。


 更何况要如何引出这三个辩论的议题,还得看她与张角如何正面对擂。


 算起来,就算因为郑玄和华佗的陆续到来让她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也难以避免这着实是一场硬战。


 在她与张角约定的三辩之战时限到来之前,第三方助力也抵达了曲周。


 徐福显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将人带来了此地。


 这少年抹了把头上还未彻底消下去的汗,平复了赶路后急促的呼吸,方才说道:“在下未曾辜负女公子的期望,将那佛寺中的主持给请来了。”


 虽然乔琰说是说的什么直接将人捆来也无妨,大不了就是用些

暴力执法的手段,但徐福的脑子又不差,他怎么想都觉得乔琰是要让其派上大用的。


 若是此人因为被强制掳来而生出什么怨怼的情绪,在关键时刻对她做出了什么不利举动,岂不是要让她的计划功亏一篑?


 所以原本应当第一个抵达的徐福却成了最后一个来的。


 他窝在那佛寺里学了不少东西,依靠着优越的学习天赋将这佛寺里的一册经文尽数诵读理解了,更允诺要替这位禅师翻译两卷经文,方才将人请来了这里。


 然而在将人带来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么一耽误时间,好像错过的东西有那么一点多……


 比如说广宗和曲周之战已经彻底结束了,他原本还想着给乔琰牵马坠蹬,却连那帅旗刚立起来的时候都没见着。


 再比如说他回来之后才跟乔琰说上了两句话,便看到她被郑玄给叫走了。听闻那位经学大师对女公子的计算能力颇有见猎心喜之意,现在直接抓了她当助手。


 再再比如说——


 典韦一把拍在了徐福的肩膀上,差点没将他给直接拍到地下去,这家伙却一点没有对自己力气的自知之明,说道:“得亏你还记得回来,你若是回来得再晚一点,那连建造这辩论高台的机会都没了。”


 曲周之战,那张梁直接因为张角的被擒和一封其实也就他认得全字的信,直接开城迎敌了,导致原本还想要大展身手,靠着杀敌来博个军功的士卒都没了用武之地。


 这些人干脆将力气给用在了建造高台之上。


 至于为何不放在曲周城中,而在城外,自然是为了容纳下足够的观众。


 在辩论这一日,广宗、曲周二城中深受张角太平道学说影响的黄巾士卒都被拉来了此处,而在外圈则是卢植与皇甫嵩的部下。


 乔琰眼见这样的画面,不由在心中一叹。


 这世上的仁慈都不是一句空口白牙的话,倘若她不能在今日将张角成功拉下神坛,她毫不怀疑皇甫嵩会立刻下令将这些俘虏诛杀以免后患。


 整个冀州地界上的黄巾并不只是这两城之中的数量,但这些人也必然会在随后成为汉军刀下之魂。


 这也是维护大汉统治的必然之举。


 而此地或许取代这高台的便会是以黄巾头颅铸造的京观。


 所以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在今日晨起的时候还与系统说,这正是她要给自己封侯加上的一道筹码,可当真处在这高台之上,望进周遭冀州黔首的眼神之中的时候,她却一时之间也无法想起那个目标了。


 也正是在此时,身上还带着镣铐的张角被带了上来。


 乔琰和张角之间的辩论之约,是在皇甫嵩和卢植的亲眼见证之下订立的,也就自然不会在这半月间在伙食上对他有所亏待。


 也或许是因为对太平道学说的维护,张角心中也淤积着一口气,更让他看起来也只是比此前被捕之时稍显清瘦一些而已,在精神状态上还是颇佳的。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高台中间走来,走到了乔琰的面前。


 他这多年间号为大贤良师的传道之举所赋予他的特质,在此时依然显得极其鲜明。


 乔琰也听得到,在张角出现的时候,因其精神领袖的地位,固然后方站着的就是汉军,也并不影响在人群之中发出的拥趸高呼之声。


 在这些人中甚至还有她刚来到此间便接触到的兖州黄巾渠帅梁仲宁,有开城投降却还是觉得他的兄长不会输的张梁。


 但这些声音并没有让她的心神有任何的过分松懈或者紧张的情绪。


 她只是目光凝定地看向了张角,开口说道:


 “半月之期,劳驾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