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番外一 向东行(下)……(第3页)
舱房里的床狭窄,她直接翻到了身侧郎君的身上。原本并肩躺着的两人,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她坐在他腰上的姿势。
“被子都被你裹走了。”荀玄微稳稳扶着她的后腰,声线里带了细微笑意,“回回喝醉了酒就变得霸道。”
阮朝汐不觉得自己霸道。攥着被子不放,带着酒香的柔软芳馥的唇凑过去,亲了亲面前正在开合说话的形状优美的薄唇。
“我才不霸道。”醉酒后的声音里多了点平日罕见的亲昵撒娇,“抱抱我。亲亲我。”
“抱抱亲亲可以,之后的不要告诉你母亲。”
“之后的……?”
厚蚕蛹似的暖衾从她肩头掀开了。以面对面坐在腰上的姿势,重新裹住了两个人。
耳边传来了温声轻哄。
“嘘,大白天里,外头甲板人来人往,不要出声。”
——
阮朝汐喝多了酒又闹腾了一场,疲倦地睡着了。
一觉从午后酣睡到晚上。直到被人轻推了一把,从梦乡里骤然清醒过来。
“入夜了。出去看夜景。”
一轮皎月高挂海面,映亮下方千顷海波。
阮朝汐的脚步在甲板上停住了。目光里带了震撼,仰头望向天幕上的明月。
楼船已经降帆,漂浮在海面上,周围海鸟盘旋,大海辽阔,无边无际。
只有真正身在茫茫汪洋的中央,四面望去,全是海水波涛,才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无边无际”四个字的含义。
阮朝汐站在甲板最前方,不知道自己凝望了多久。
肩头微微一沉,多了御寒氅衣。“看得如此专注,在想什么?”
阮朝汐依旧仰着头,“我在想,三兄赠我的那副《月明惊涛图》。”
荀玄微原本倚着船舷,闻言意外地嗯了声,侧身瞥来一眼。“你还记着?”
阮朝汐从意外的话音里听出了许多言外之意,若有所悟,清澈的眸子回望过去。
“云间坞里寻不见那幅画,该不会以为……被我扔了?”
“没被你扔了?”
“被我装箱笼带走了。”
突然而来的念头涌上来,带着难以遏制的冲动,她立刻转身四处去寻纸笔,“船上有没有作画的纸笔?我也想画一幅。”
纸笔有的是。就在甲板上铺开白纸,对着海上夜景当场作画。
她笔下的海上明月图,和荀玄微之前画的那幅乍看相似,细看却又完全不同。
平静如镜面的深蓝海面,隐约起伏的海涛,海面飞过白色海鸥,细看海鸥的长喙里还叼着半条鱼。大海边缘处露出一艘楼船的长帆,船身正在破开波浪极速前行,周围涌现出白色泡沫。
一轮皎洁圆月冉冉升出海面,清辉洒向大海。
荀玄微俯身打量。“构图宁和舒缓,静中有动,落笔毫不迟疑。可见心绪宁静,落笔之前,画已在心中。”阮朝汐并不抬头 笔下细细地勾勒轮廓 “眼前景致平和 心境平和 落笔也就平和了。”
她提笔在甲板上添了一片近乎浓黑的黛色衣角。人未入画 广袖衣袂入画。
荀玄微往那处衣角点了点 眸子带笑 “这画的莫非是我?”
“还有我。”阮朝汐换了只羊毫笔 蘸了鲜妍朱砂 在黛色衣袂边又点出一小片朱色裙摆。
满意地放下画笔 把墨迹淋漓的画作在海风中展开晾干。
“今日出了海
才知天地之大阔 人之渺小。”
荀玄微接过画纸边角 替她拉开。“出了趟海 竟发下如此的大感慨?天地大阔 人极渺小。然后呢。”
阮朝汐仔细地吹干了画中的黛色衣袂和朱色裙摆。
“以天地之大阔 而渺小之我偶然生于天地间。人生须臾数十年 天地既生我 更要遵从心意 好好地活。”
“好一句‘天地既生我’ 有老庄之洒脱妙意。”
荀玄微抬手点了点画卷空白处 “说得有理。我亦如此觉得。——刚才那句‘天地大阔’可提于画上。”
阮朝汐便提笔书写题跋。
洋洋洒洒提完 又换了支大号狼毫 写下《明月海汐图》五字。
“之前未赠过三兄什么像样的礼。今日以这幅《明月海汐图》相赠 算是此时此刻 阿般的一点心意。”
荀玄微背靠船舷 低头望下来。他此刻的眸光柔和 眼底倒映出头顶清晖月光。“我会好好珍藏。”
阮朝汐放下了画卷 拿镇纸压平。转过身去 抬手轻轻扯了下身边郎君的黛蓝色衣襟。
“不只要好好珍藏。三兄 我们都要好好地活。”
“嗯?”荀玄微也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 “此话如何说。”
“不必总是急着向天地争时。前世种种过往 磨难 包括寿数……都留在前世了。今世是新生 一切截然不同。”
阮朝汐清亮的目光直视过去 并不退缩。“三兄 我们这辈子会很长的。”
荀玄微沉默了片刻 那是藏于深处的心事被当面撞个正着 不欲被看出的反应。
短暂静默后 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你啊。”
短短两个字之后跟着的后半截是什么 始终未再说出口。
他改而反问 “既然你我都要遵从心意 好好地活。阿般此刻的心意是什么?”
阮朝汐清楚知晓自己的心意。
她毫不迟疑 抬手扯了扯身侧郎君的衣襟 “抱抱我。我当下的心意 想你抱抱我。”
拉扯衣襟的动作极轻缓 荀玄微却顺着她的动作 在她面前倾身下来。
下一刻 阮朝汐被搂入怀中 温热指腹拂过柔嫩的唇角。
荀玄微在她耳边低声问 “阿般可知我此刻的心意?”
阮朝汐隐约有了八分猜测 应他的心意仰起脸。
一轮明月在面前缓缓上升 悬挂于苍穹高处。浪涛平缓涌动 带着万年亘古未变的节奏 潮汐往复 冲刷船身 拍打礁石 海涛声生生不息。
月下的人拥吻在一处。
《番外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