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要是在喀吾图生病了的话 ……(第2页)

 不过,这个胖医生两三岁的小孙子却漂亮得不得了,一团白雪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睫毛又翘又浓又长,总是给剃成光头,只有后脑勺那儿留了铜钱大的一撮头发,编了根细细软软的小辫儿,还扎着红头绳儿。一天到晚,这个肉乎乎的小东西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再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他的胖爷爷从边防站(和他的诊所就隔着一条马路)挑水回来,走了没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这小孩子便歪歪扭扭冲过去,一路上不停地摔着跤。终于跑到跟前,小身子一纵,两只小胳膊紧紧搂着爷爷的大胖腿,整个身子吊在上面,铃铛一样笑得脆生生的。

 我在村里走,只要一看到这小东西,就忍不住一把逮过来,捏他的脸,拧他的小鼻子,再拽着他的小胳膊拉了又拉,看看到底是不是假的……怎么会生得这么漂亮呢?为什么胖医生又那么……那次喀吾图乡医院的吊针弄好了我的感冒后,鼻子就一直囊囊地堵着。有一天在路上碰到胖医生,就顺口问了一下这是什么原因,他慎重地想了想,又慎重地说:“过敏性鼻炎。”

 ——“过敏性鼻炎”!多么专业的名词!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小瞧他了。

 我决定去他那里看病。

 他的诊所的牌子挂在村头马路一侧的土墙上,白色的,一尺见方,上面一个细弱无力的红十字,下面“专家门诊”四个黑色汉字,再下面的哈文字

 母是绿色的。

 我绕着院子围墙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入口。那是墙上的一处豁口,豁口处一上一下横担着两根木头,算是大门——我们这里的绝大部分人家的大门都是这样的,只挡牲畜不挡人。我从木头中间翻过去,进到他们家院子里。胖专家十三岁的小儿子正光着膀子在院子角落的空地上夯哧夯哧地翻打盖房用的土坯块,阳光热烈地投在他黝黑明亮的脊背上。院子里的一群母鸡冷不丁看到来了个生人,一个个乍乍乎乎地扑腾着翅膀往院子西面那片菜地飞奔而去。

 只有院子北侧的那套土坯房粉刷了石灰,还挂着白色的门帘,于是我对直往那里走去。推开门,发现横着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对面和两边尽头各有一扇门。我循着声音往左手走,果然,一推门就看到胖专家稳稳当当地坐在一张过去年代才有的那种淡蓝色木漆长条桌后。哪怕是很稳当地舒服地坐着,他仍不住地喘着粗气,好像就那样坐着也是极累人的事。

 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个给孩子拿药的父亲,他正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给胖专家描绘孩子的病症。胖专家哼哼啊啊地答应着,不时浑浊地咳嗽一阵。我在房间里一角远远坐着,努力忍受他嘴里那股浓重的令人不快的味道。并暗暗决定,呆会儿轮到我时,一定要拼命找话说,尽量不留给他张嘴的机会。

 那边,我们的胖专家已经在开药了。他迟缓犹疑地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想了想,又伸进长裤口袋,很仔细地摸索了一阵,半天才掏出一串钥匙来。然后细心地找到其中一把小的,看了看,再翻个面又看了看。凝视五秒钟后才确定正是这把。接下来再以一种慢得令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将钥匙插向写字台中间那个抽屉上的锁孔……亏他蒲扇似的一双大手,捏着那么小的一枚钥匙,开那么小的锁。由于总是瞄不准锁孔,喘息越来越急促……我真想冲上去,一把抢过钥匙,三下五除二替他打开算了。